秋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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□李慧
风,先于秋到来。
当人们在夏的燥热与嘈杂围困中叫苦时,秋在风的舒缓吹拂中默默潜来,有着润物无声般的情愫。这时,蝉声依旧响亮,晨起的阳光依旧烘烤得人汗如蚁行,草木依旧浓绿,天空却瞬间高远起来。
天空敞开胸怀,接纳秋风的到来。秋风带来了各种声音的演出,让秋天的到来隆重而热烈。 秋蝉的鸣唱,在这场演出中打头阵。蝉对地气的变化有着先知般的警觉。立秋一过,早晚温度就有了差别,蝉似乎预知到秋已然到来。成片的杨树林里,蝉不甘似的奋力鸣唱。起先是一声孤鸣,带着领唱的气息,仿佛金碧辉煌的演出舞台上一袭长裙的领唱,带起乐队的演奏,宣告演出的开始。紧接着,合唱队员也不甘示弱,调匀气息,奋力发声,带动起这一带栖息在杨树上的同伴们,一起高扬起合唱的乐声。
蝉这一生的追求,不过是在暗黑中噤声,在阳光下鸣唱,生来就是一位天生的行吟歌手。于是,当人们还在抱怨天气依旧闷热的时候,自然界的歌手却敏锐地捕捉到了秋意一夜漫漶。它们愈发大起声来,那份声腔的共鸣、腹腔的气息齐齐开动起来,似乎要在季节落幕前,把积攒了数年的勇气、才华、意愿统统大声地倾吐出来。这拼尽全力的最后鸣唱,是此生最重要的华章,也是演出最精彩的高潮。了却此生最紧要的梦想,哪怕拼尽全力,过后依然会是尘归尘、土归土。可是,终究来过,终究发出过想要发出的声音,这一生,在命定的使命中实现毕生的梦想,便是完满。
蟋蟀带领的鸣虫家族,是地面上的民间演出方阵。这个朴实的民间乐团,组织起纺织娘、蛐蛐、蝼蛄等等小体型歌手——华丽的厅堂看上去灯火璀璨,却不如草地里的民间自乐班自在随性。这些小体型的歌手们,发不出蝉的惊动天地的响声,只在夜间草地上演出一场场篝火晚会。尽管白天暑热未退,可到了夜里,夜露浸湿了草棵,也给蟋蟀们以天然的润嗓良药,喝足了茅草尖上晶亮的露水,合唱团成员们咕咕、嘶嘶地鸣唱起来。这些草地舞台的主角们,尽管声音微弱,高声部、低声部的合唱也不统一——显然,民间乐队缺少指挥来调度。但正是这高低不一的交织,让初来乍到的秋夜感到熨帖:这是多么贴心的邻居啊!不惊扰,不张扬,小型欢迎演出就让秋的气息渐次浓郁起来,就让那些还在抱怨的人们惊呼:秋已经来了呀。歌手们要是看得到人们的这一反应,一定会捂着它们尖细的小嘴,互相碰一碰触须,彼此传递着人们的迟钝。
这样的演出总是持续很长。像极了那些在乡间赶着农闲场子到处演出的秦腔自乐班,逢着哪里的红白喜事,就把演出带到哪里,或喜悦或悲伤,在别人的故事里旁观,也在别人的故事里冥想心事、曲诉衷肠。 秋持续了很久,这样的演出也持续了很久。直到农历十月的时候,蟋蟀入我床,促我织冬衣,鸣唱的蟋蟀化身促织,成为善意的入冬提醒。再往后,蟋蟀在堂,岁聿其逝,登堂入室的蟋蟀们,惶惶然提醒人们,岁月流逝不可追。
风,是秋到来这场欢迎演出中的统领。 风在高远的天空中轻轻招手,那些候鸟就知道该启程了。风从树梢掠过,树叶长时间鼓掌,像是参加重要会议的主角来到了现场,长时间热烈鼓掌过后,树们涨红了脸,树们要换装,浓绿变成金黄,翠绿化成火红,风是魔术手,让树们焕新待发。风从庄稼上吹过,牛角般的玉米棒子裂开金黄的牙齿,笑盈盈地等待颗粒归仓。风从草尖儿吹过,茁壮挺拔的草们萎黄了叶尖,吐出一粒粒珍珠般的草籽儿,要在风的加持下把孩子们送往远方。风吹在人们脸上身上,十月小阳秋,竟有春天般的舒适。
秋被风统领着,是号角,是染工。风幻化着一切可能变幻的角色,让秋的登场变得隆重而庄严,热烈而丰富。人们在夏的烦热中渐渐挣脱出来,秋的各种声音让人心神愉悦。展展身子,把一身的疲乏抖掉,人们出神地望着更加高远的天空:最好的季节到啦。于是,陡峭的山间、阔大的原野、不再奔腾的水边,人们从委顿中重新焕发出新的光彩,要尽享这短暂的秋日时光。
只是他们没有注意到,是声音带来了秋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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